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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松睁开眼时,大半身体已经失去了知觉,而仅余下的感觉,是刺骨的冰冷。
他终于看清楚,自己泡在齐腰深的海水中。
这是一片怪石嶙峋的海岸,黢黑的礁岩如小灌木丛般,秘密麻麻伸了出来。韩松的身子,恰恰好卡在了几块稍显圆润的礁石间。这也是吉人自有天相,若是其中有一片稍微锋利些,恐怕是钢筋铁骨也要肠破肚穿。
韩松试着挣扎站起来,但每动一下都觉得伤痛刺骨。几番努力后,他终于能直起身子,打量周围的世界。映入眼帘的除了苍茫无际的海洋,便是与海相接的无边云天,呼啸的风与浪的声音相合,形成了耳中仅有的交响。这番苍凉场景,让过往无数的回忆在一个瞬间涌起,不管是情愿还是不情愿。
谁让他是一头孤狼。
此刻,韩松的头剧烈疼痛着,每当他试图回想些什么,便感觉有如针扎。更可怕的是,仅仅是几分钟的停留,韩松敏锐的感到身体周围起了变化,原本刺骨的海水似乎诡异地温暖了起来。
千百次生死历练出的经验告诉他,自己正在陷入失温症,若不采取措施,会有生命危险。
韩松调动自己所有的肌肉和运动神经,深一脚浅一脚的在翻滚的海水中跋涉,一点点穿过了这片礁石森林,在艰难行走了十几分钟后,他终于踏上了粗粝的岸滩。
但这也不是休息的理想去处,呼啸的海风同样能让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人,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韩松开始四下观望,就地寻找能保暖的地方,终于在一处丘陵一样的小坡后面,找到了一处三面避风的凹陷。
是的,这地方连个像样的洞都称不上,只能叫做凹陷。
运气不错。他这样想着,竟还有些开心。毕竟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是野外生存之道,哪怕它只是一个浅坑。
韩松毫不犹豫地闪身进去坐定后,忽然发觉在屁股下面的沙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他伸手一摸,是一张皮子样的东西,感觉还不小。他这边拽住一角往外一拉,一个颇大的扁片被从沙子里揪了出来。拍净沙子后,那扁片露出了羊皮纸一样的色泽,也有几分像晾干了的海带。
韩松试图将它撕成条,可那东西颇为坚韧,几番努力下竟然纹丝不动。这可真是怪事,要知道在特种部队跟训的一年间,徒手撕脸盆可是他的拿手好戏。只消双手一较力,那匀质不锈钢盆便如纸板一样,应声两半。眼下,韩松也没耐心和这玩意较劲,在把身上的湿衣服脱得只剩底裤后,干脆把这东西直接裹到了身上,用来保暖。
他此刻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像个大鹦鹉螺,不过就穿着体验来说,效果还不错。
身上稍微有了暖意,韩松忽然觉得一阵疲惫涌了上来,他挪了挪身子,靠定身后的沙砾墙壁,两眼一合,开始休息。
而很快,随着心情平复,不久前的一幕幕场景从记忆深处,一点点浮现了出来。
今天,是本次旅行的第三天。
在第一天他踏上这甲板不过半小时,游轮便鸣笛启程,开启了海上的漂泊。连着三天两夜,它似乎只是义无反顾的向大海深处进发,没有发出其他任何讯息。每天,精美的饭食总是放置准时放置于房间门口,其他宾客似乎从来没有出过自己的套房,每当韩松踏上甲板透风,那里总是空空荡荡的,让他有时觉得,这船上似乎只有自己一个人。
除了日常的400个俯卧撑、200个卷腹和5组高抬腿的训练,韩松所做的就是躺在床上,默默期盼头顶的喇叭发出指示。毕竟上来的第一天,身上的手机、钥匙、钱包便被统统收走,甚至一副用来训练的跳绳都被作为违禁品,除了自己的身体,似乎再没有可以消遣的东西。他不是耐不住寂寞,毕竟曾在瑞士银行的金库中蹲守过36小时,也在雨林的淤泥中潜伏过两个昼夜,但不知为什么,这次任务中,心底总是生出一份莫名的焦灼。
韩松的直觉很准,他知道这份焦灼的出现,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到了第三天中午,事情有了转机。
头顶那个万年沉静的喇叭,忽然广播了通知。通知的语气很急,用的也是口音颇重的英语,但韩松听清楚了,是让乘客到3层会议室集合。
待他穿戴整齐后,漫不经心地沿着轮船中部的大螺旋楼梯来到了3层,一路也是同行者寥寥。他本以为开会的人也不会太多,但刚往会议室房间刚迈进去一只脚,里面的景象几乎让他大吃一惊。
这一度像鬼船的游轮,竟然凭空生出了这么多人!而且,看起来什么人都有!大厅内,从耄耋老人到看起来不到20岁的少年人,从西装革履整齐的绅士到穿着非洲酋长般异服的怪客,从带着典型东方人特征的面孔到高鼻深目的欧罗巴人种,这二三百人的会议室俨然像个联合国会场。
这到底是哪门子邪教集团的风格啊。
韩松挺直了硬朗的身型,整了整自己的中式礼服,选定了最后排靠门的地方落坐。这种临近出口的位置对他来说具有特殊的意义,一旦发生什么事,走为上策。
“女士们,先生们!”喇叭里那种熟悉声音传来,声音的主人是台上一位看起来像印度人的中年男子,“今天,对于受邀前来的各位安教同仁,绝对是一生中最值得纪念的日子!我们安教的圣物,就在我身边这帷幕后,我希望,所有同仁,用自己最大的热忱来瞻仰!阿卡萨拉——”
最后一句是安教的致敬语,韩松是听过的。
这番话一出,本来各自为座、身份各异的众人,此时不约而同地做出一致动作。只见众人微微向那帷幕俯身,然后将双手合至胸口后再像身体两侧打开,口中合念“阿卡萨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