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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转弯口,只要走出去……他们就会彻底和山姥切国广失去联系了。
不过也无所谓,因为现在再回去找多半也是无用功。
别的刀很有默契的一个接一个先走了出去,直到最后的一期一振,在他面无表情的要动身的时候,审神者忽然出声了。
“回去。”
“……”
“我要回去找他。”
“没必要。”
“一期一振,我必须要回去找他。”审神者说,“我的初始刀就是山姥切国广,我不能放任他碎掉。”
一期一振忽然愣住了。
盯着手心里那个安静的纸片很久很久,其实那个白色的团子连五官都没有,可是却有到目光撞在一起时的感觉,他甚至能在脑子里描绘那个懦弱无能的审神者此刻的样子,对危险一无所知却绝不动摇的那双眼睛。
“药研教你侦查战况,不是为了让你身陷险境。”他说话的口吻很平静,“你的初始刀以后会来找你,不用把这里的刀放心上。现在你应该做什么你自己知道。”
应该做什么?
应该放弃重伤的刀,应该回去,应该接受自己见不得光的身份,和这叛主的黑暗本丸一样,学习做一个贪生怕死的蚂蚁那样龟缩起来等着谁来拯救自己,谁都能光明正大去找回自己的刀唯有她不可以。
一期一振真的很冷静。
审神者以前想过他们活了这么久,见过的许多事情已经在人世之中不断反复的上演,所谓的“审神者”在他们面前那点阅历和年岁,简直还不如玩笑一场。年轻气盛,不是单单一个词语,也不光光是老人家的陈词滥调,只是付丧神眼睁睁看着小姑娘天真的像个滑稽的猴子又想要芝麻还想要西瓜,却看不见路途一天窄过一天。
该听话的。
……应该听话的。
地底下哪里来的风呢,穿过深深的地道和暗渠,从一股股细小的微流汇聚成呜呜的哨音,在几乎看不清面庞的黑暗之中再被刀锋割裂的支离破碎。
黯淡的光镀在太刀身体的边缘,他托着审神者的手掌有着人类的温度,那手套上还沾着他自己的血,干透的和还湿着的都附着在上面,活生生的,会动会笑的,连白手套上破损的地方都显得那么真实,小小的纸团人窝在上面还能感觉到随着他随着呼吸身体稳定的轻微起伏传达到手上。
自己大概是疯了吧。
“一期一振,我问你一个问题,”审神者声音很轻很轻,“我……我为什么会死掉?”
话出口的瞬间好像时间停滞扭曲了一下,连风声都消失不见。
“我死在我自己不知好歹,非要在那天那个时候去那个该死的地方,我死在我活该帮了别人一把害的自己被压着逃不出去,我死在我是个没人搭理的边缘人遇见了而这样操蛋的事情也没人想起来过问我的死活。”
审神者喃喃自语,很难说这究竟是说给一期一振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从出口处吹来的风冷的像冰。
“就算一直没换号码,就算注册了所有的社交账号,也不会有人找我。我奉养双亲,认真工作,除此之外没有人需要我也无所谓。我什么都能忍能习惯,有些不该碰的东西我一个都没碰过……我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亏心事,我也从来不是主角,我就是个随处可见的普通路人,微不足道的就像你们维护历史的时落地就能踩到的杂草,一辈子折叠起来能说的事情还没有一张纸厚,哪有资格怨天尤人。”
“就连玩游戏都心知肚明,我不是美人,我没有钱,我做不到什么都会,我只尽力做了我能做的,给了我能给的。我不相信有什么信仰,只觉得还有谁在看我就好了,我摔的头破血流再把血往肚子里吞都没事,只要让我自己相信有谁看到我的委屈就好了,不管有多远也好在世界的另一端也好,反正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
“我的下场是我活该……可是等我活活的咽了气,才知道我掏心掏肺的对待的那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为什么等我什么都不想要了,你们又活生生的站在我眼前。”
一期一振长久的沉默,在空气中只有审神者凄惶的声音,字字句句叩击胸口鼓噪跳动的地方,长久的回响。
“为什么我会死掉?既然你们能看见能知道,既然就连你们都能为我这个来路不明的人甘心葬身此地,为什么在我那么多次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谁来见我?我那么努力的想要活下去,可是眼前所见只有火焰,最后精疲力竭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人和我说哪怕一句你辛苦了?”
如果能看见审神者的样子……会是想要流泪的样子吗?一期一振没法回答,只听见风声愈发苍茫激越,好像他们所在本丸从来没有听见过,扰乱平静水波,颠倒所有的理所当然,一旦起风就再无停歇。
“我在万屋,在时政看见那些审神者……甚至有些还是孩子,那么好,那么幸运,居然理所当然的降生在这个我梦寐以求的世界,我却还是和活着的时候一样,苟且偷生随时会被命运碾死在路边,我想知道……”
那个见一期一振第一面就被吓的涕泪横流的审神者,如今语气沉沉,气势恍然已至凌冽逼人。
“是不是一定要我直到死去再也哭不出声,才能换来别人万分之一的好运?”
“我也不想埋怨什么,只是有点不明白。凭什么我就必须眼睁睁看着自己死掉,像个垃圾一样无人过问?为什么就算我死掉了老天还要让我活过来让我知道就算我还活着也救不了就在我眼前的刀?为什么我就该像个木头人一样求爱不得,求死不能!!”
“一期一振我问你……我问你,我……我就这么不值得吗?”
审神者坐在太刀的掌心,那么小那么软,好像一只手就能拢住的萤火虫身上那点微渺的光。
有人天赋异禀注定出人头地成就伟业,我不是;有人生来幸运前路坦荡所爱都在身边,我没有;有人可以心无旁骛抛掉负担往前走,我不能。
“我不想再一味去做什么该做的事情,能再活一次的机会我也不敢赌它还会有第二回。以前我什么都会相信,也相信自己会获救,现在我只想做点自己想做的,我可以接受命运。有没有人来救我都无所谓了,你说我不知好歹也好一意孤行也罢,我要保住手里的刀——我只想好好珍重眼前的一切,我想珍重你们。”
无知者无畏,是否说的就是这种情景……涌泉疏通山岩,激越奔涌。
他猛地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以为自己已经忘得差不多的事情,现在突然浮现在眼前,历历在目字字清晰。
——我应该等不到那个时候了,一期哥。……能遇见你和兄弟们真的很高兴。等等,一期哥你那是什么表情啊,难道是要哭了吗,哈……不要逗我笑啊……这表情真的不适合你,真的,笑一笑吧,一期哥,我记得很清楚……一期一振,是粟田口吉光所作的唯一太刀,坚持下去,笑一笑……哪怕是为了我也好,请让我最后看见的是兄弟们的笑脸吧。
审神者咬牙切齿的吼:“你们苦就说啊,痛就哭啊!!明明转机就在眼前,明明有人伸出援手,明明不是山穷水尽明明已经柳暗花明,为什么还要死扛着一切不肯出声,为什么不肯跟我等下去,为什么要把自己逼到绝境,为什么还要用大局已定的目光去看待一切??示弱很难吗,坦然很难吗,要相信我就这么难吗!!!”
——将来一期哥想要辅佐的人一定会来的,希望一期哥代我向那个人说一句,很谢谢他,希望那个真正会爱惜刀的主人能知道,粟田口一脉忠诚骁勇,即便是大将的道路已经被他人斩断,粟田口也甘心为了您以命相搏,刀刃所及就是大将能安枕之地,希望他能带着手中的刀走下去,请他珍重,好好珍重我的兄弟——
所以啊,一期哥,笑着等待下去,一定会等来的啊,你是粟田口唯一的太刀啊,带着弟弟们……一……
好像有野兽在啃啮他的五脏六腑,被封冻在躯体之中的无法理解的情感一寸寸的破冰,一期一振只觉得有些恍惚,他想了很久,或许也没有很久,满目阴霾在视线中支离破碎,他咬着牙,只觉得表情仿佛都不受控制了,眼前的那个白色小人在逐渐的模糊,只能用阻止雪崩那样的决心才能面不改色。
最后他压下失态,缓缓笑了,浅笑依旧衬的眉目柔和,眸中浓金化开,声音显得很清醒,握着本体刀的手却攥的发麻。他也想不明白啊,为什么那个本丸明明存在却会眼睁睁的让她孤立无援,为什么让她流离失所,怎么忍心让她死无人葬。你们自己弄丢的你们自己找不到的,还想要堂而皇之的拿回去——一期一振你甘心?
“你值得……怎么会不值得……以后我陪着你活下去,带你去万屋举办的祭典,陪你看本丸的日出。一期一振不会辜负你。”他声音有些嘶哑,“那你告诉我,你现在想要什么?”
“一期一振,带我找齐第一部队的刀,全员回城。”审神者一字一顿,“一个都不能少,这是命令。”
“谨遵、主命。”
我要你久留人间,我要你皇天不负,我要你今后平安喜乐,不再受苦厄颠连。
——药研,有人来了。
虽然来的很晚,很晚,可是我等的人终于来了,在我死心之后很多年,有灵魂翻山越岭,从火焰中来到这里,来到……我身边。
我想成为你的刀。
在黑暗的地道里,金色头发的打刀浑身血污,靠着墙摸索着向前挪动的样子无比狼狈。
其实他真的不在乎自己身上究竟有多少伤,不如说他还非常乐于此,他只需要静静注视着身上的布,不需要多久这些微不足道的痛觉都会被抛之脑后。
因为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这种事情不是吗?本来就是被制造出来,为了被使用而出生的仿品,连赞美之词都是虚假的客套,因为贫穷就可以被任意赠送交易的刀身……他扶着墙穿着粗气,空气嘶嘶的穿过喉咙像刮过砂纸,走了几步就踉跄着跪倒在地上。
看不清楚东西,大概是眼睛被血糊住了的原因,一个失手,刀身很用力的砸在了地上,他浑身颤了颤,咬着牙咽下喉间翻涌的血气,挨着墙慢慢的,慢慢的滑坐下来。
没有人会找过来的。
地下真的很黑很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闭上眼睛和睁开似乎区别也不很大,反正眼前也只剩下一片暗红,浑身的伤口也已经不再有灼热的感觉,反而只剩下越来越静谧的冰凉。
他很习惯这样,只是不习惯到了这种时候心里还转着多余的念头。
没有什么和自己有关的需要考虑的事情,本来本丸之中也没有兄弟,和他交情好的也少之又少,胸中微妙的情绪波动全是惦念着自己把小纸人抛出去的一瞬间。
应该没有很用力,就算撞到墙壁也不会很痛……这是对刀剑男士来说的,对于人类也许还是痛的。自己引走的虽然是大多数,但是还是有几把敌短跟过去了,一期一振虽然跟他话不投机,大约实力还算可以,应该不会让她受伤,但太早下定论的话可不行……
胸口有什么在一下下跳的很用力,热的发烫,他连抬起手去摸一摸感受一下的力气也没有了,在黑漆漆的地下,在肮脏的尘土和冰凉的空气里,山姥切国广闭上双眼,几不可闻的勾了勾嘴角,实在不习惯这样的笑,所幸这样狼狈的表情也没有人看见。
不是并肩作战,不是狭路相逢,第一次试着亲手去守着主君……哪怕是别人的主君。
这个本丸都是一群不值得被珍惜的刀,而他则是里面最末等的那把,就应该被放弃,被遗忘,一直作为替身被使用到折断为止。那个没用的审神者安全吗,受伤了吗,遇袭了吗,一期一振有没有好好保护她,不让她害怕?
……她会……会回来吗?
他有点累了。
在幽深的黑暗中光芒一闪,染了暗色的暖金色烛火从浓重的尘埃之中投来浅淡的光,零碎的散落在山姥切国广身前的地面,照亮这一片小小的阴影。
目所不能及的尽头晃动着的像是湿渍的光晕,一点点在失焦的眼睛上晕染开来。
昏黄的光投在他浅金的头发上,山姥切国广睁开眼睛,一个小东西啪嗒啪嗒连滚带爬跑过来撞进他落下的手心里。
“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你了……”
软糯的小纸人发着抖,攀着他的手指怎么都不愿意放开。
“……我好不容易见到你了,你不要碎……”
这一路走来满地尸骸,满地的血肉都被踏成了泥,萦绕着无论如何都散不去的黑色雾气,审神者好几次都被面目全非的尸体绊倒,在这些残肢之中怀着歇斯底里的最后一点希望说着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
她一边这么念着一边不受控制的想着自己上学的时候攒的那些漫画,一册一册有些不是连贯的,但是被自己翻看了很多遍,就算再精心护养,书页边上还是会有轻微的毛边,后来在某个下午,一个一如往常的晴天,她眼睁睁的看着它们被撕成碎片,被踩在地上,被扔进垃圾桶里……
念着念着连审神者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有没有能力辨认出山姥切国广了,他的刀……他的刀很漂亮,是她第一次见过,懵懵懂懂明白了菜刀之外还有更加雪亮的,遥不可及的刀,是初始刀,是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看见的那片白色红色交织的破布……脑子里恍惚得很,净是些奇奇怪怪不沾地的念头,这样的状态下就算真的看见了熟悉的人倒在地上也会哈哈哈笑着说是错觉啦错觉,山姥切只是因为在地下视力不好迷路了。
再找找吧,再找找,再找找……吧。
温暖的光忽然碾过一片小小的白。
她跌跌撞撞扑过去的时候差点被一截手指绊了一跤,但还是笔直的冲进了打刀摊在地上的手心里,他的手很凉,金发被凝固的血杂乱的粘成几缕垂落在脸上,身上的衣服破烂的只能勉强蔽体,没有一寸完好的地方,遍体的伤口皮肉翻开深可见骨,血液肆意的从任何地方往下淌。
他垂着头,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心忽然空了一下,像在悬崖边上失了平衡。
“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你了……我好不容易见到你了,你不要碎……”
审神者揪着他的衣袖子,嚎啕大哭。
“……你这是什么语气。”
山姥切国广声音很轻很沙哑,手虽然没什么力气,却还是拢住了手指,尝试了好几次,才慢慢的用手指点了点小纸人的小脑袋,说话的语气还是很平静。
“是在介意我是个无能的仿造品吗?”
审神者愣了一下,气急的恨不得给他一个头锤,刚才哭到一半的情绪全都被打乱,噎住再吐不出半声,可是抬起头只看见他半垂眸,那在纤长睫毛之下汗湿血糊的眼睛,闪动着模糊的光,柔和与凛冽调合的不可思议。
“你他妈再多话一句,再敢贬低你自己一句试试看?!”
那湿润深沉的绿色眼睛里,黯淡的光闪动着,如同翻涌的深浪,专注地凝视着小小的纸人。
“……我是山姥切国广,是受足利城主长尾显长的委讬所打的刀。”
“我知道。”
“…是山姥切的仿制品。”
“我知道。”
“……但是,我才不是什么冒牌货……”
他说话很费力,声音越来越小,停顿的越来越久,就好像在安静的思考着什么,那些涌出来的血汇成了一汪尙有余温的暗色,而他身上却越来越凉了。
许久许久,他恍惚着翕动唇齿,又轻声重复了一遍。
“……我是……山姥切国广……”
“……嗯,我知道,你是山姥切国广,是……受足利城主长尾显长的委讬所打的刀。……你是,你是国广的刀,不该折在这种地方……你……”审神者哽咽着回答,“是国广的第一杰作!”
血依旧在流,只是流的速度似乎越来越慢了。
打刀无声的静默了一会儿,疲累的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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