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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们添麻烦了。”
山姥切国广听见看着审神者脸上茫然和愧疚交杂,许久慢慢皱紧了眉头,即便是这时候他的声音还是无波无澜,单调冷漠的像块冰:“这种腔调……你以为你亏欠了谁?”
不像一期一振那种难辨敌友也要称声您的矜贵自持,他的措辞很不客气,琴拨弦裂青石入水,一语中的。
不知为何山姥切国广想起审神者演练归来时的场景,驱散黑暗的萤火和地平线上初升的朝阳,小姑娘只顾着去看周围的刀剑男士,也不知道注意到没有日光都被踏在她的脚下荧光皆环绕在她的周围。
审神者讪讪辩解:“因为之前那些刀……”
“和你有什么关系?”山姥切国广打断,他看着审神者不知所措的表情,语调之中多了一丝连他自己也没发现的恨铁不成钢:“你带回一把,三把,那之后还有多少把?打算将别人碎掉的刀剑全部弥补回来?”——或许言辞不该这么隔阂,其实就这样稀里糊涂的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
他垂下眸子:“你忘不掉刀的过去,在你眼中这个本丸摆脱不掉不忠不义之名。”话到此处已经有了三分自嘲,他漠然地扫了一眼庭院,“你现在把弑主之刀留在身边,不也难以入眠么。”
也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谁的心里话,其实这个本丸里的哪把刀心里不是这样揣测。被逼到绝路的最后一刻原本是打算不忠不义也好声誉尽毁也好哪怕只是单纯的报复也好的本丸偏偏在密谋弑主的时候空降良主,捧着热诚的心伏低做小。
主上之位就交给你了——虽然如此,明明身为主上,却还是会犹豫着家臣是否反对或是愤懑,一次次慌不择路的道歉一回回放低了身段的询问……
本来就没这个必要。
压切长谷部亦或是一期一振怎么会把这些话说出口,名刀自然有名刀的教养和家世,应声“是”便竭尽全力去做,哪怕超出能力也绝口不提,或者是在内宅协助调兵遣将,明明高兴的很,却因为知道入不敷出而认为毫无必要。
因为一切是你决定的就好。
只可惜在主上心中已经不是肆意吩咐的刀,一桩桩一条条都得记着他们欠着忠义未还,做主的该是家臣。连搏命的时候都要忧虑一下刀是否乐意,这样的臣下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碎掉的信任就是碎掉了。
你难道不是这样觉得吗?
他不是适合做前辈的刀剑男士,但是划重点比谁都狠。不容置喙的口吻和干脆利落的断定,像分析敌情那样不带一点感情,宛如仰头灌进去一海碗辛辣的烈酒,逼得人无路可退。
审神者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无法说出来,那一刻山姥切国广没有刻意掩饰表情,那种了然的隔阂看的很清楚——就好像自从来到这个本丸开始,一直感觉到的让自己心神不宁的某条界限突然间看清楚了似的——一瞬间像是又回到了某一天噩梦醒来无人倾诉,隔着一块玻璃点点点自言自语。
哪怕是亲眼看见笑容,亲耳听见问候,亲手触摸躯体,已经认定不存在的东西就是不存在的。
玻璃一直在那儿,没有消失。
“对不……”道歉到了一半消了音,仔细想来山姥切国广说的一点都没错,审神者自己都忘记了自从来到这里的短短一点时间究竟说了多少个对不起和抱歉,贫穷伤势过往没有哪个不曾道过歉,如果能弥补的话,如果真的什么都要弥补的话……该做的岂止挖通一个地下城那么简单。
一直隔着玻璃去看,像计算数据那样衡量得失,不知道能做的实在有限,忘记了碎掉的刀捡不回来,等着攻略进度条满格的时候,满足的关掉游戏等着下一个活动。
这种怜悯甚至称不上眷顾,一目了然的害怕和亦步亦趋,从头到尾先把自己当成外人的是谁?
“那我能怎么办呢……”反问的声音有点儿沙哑,又像是在赌气,感觉太乱连收拾一下情绪也做不到,习惯了一个人假装打点一个人假装陪伴,习惯已成自然,唯有自己的付出才最是安心,如今手忙脚乱究竟该怎么办?
没有人讲啊。
“我不会打仗,不会打架,不会疗伤,连灵力也不知道是什么……该会的东西我什么都不会,一开始我像个傻瓜一样以为自己能帮得上忙,可是在演练场里人人都比我强,”审神者口齿含糊,神色难受极了,“没跟你们汇合之前的三天我就像个乞丐,怕见到别的刀也怕见到别的审神者,披着草席躲在小巷子里被人施舍半碗饭也不敢吃……”
“连杀人我也做不来,我跟那些审神者不一样,我没有分寸……我把你们当人对待才会倾心相待,如果习惯了杀人头点地,那是不是有一天我也会跟本丸前任一样能毫不在意地叫你们自寻死路……”
实在是要拼劲全力才不会让自己的声音变调破音,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在说话的时候漏气,难听得很。
我不是在起点遇上你们的,而是在终点,在绝望之后才偶然拥有的一捧花火。
昏睡的时候梦见的都是滔天的焰火,看着自己的尸首在眼前一点点烧焦再也看不出原来模样——想到这个的时候,审神者本来想要笑,但是笑不出来,眼底里都是快要压不住的歇斯底里,于是只好睁大了眼睛盯着弦月,像是弦月的冰凉疏远能覆灭记忆里的火焰一般。
“我原本不相信死而复生,事到如今还总觉得这是回光返照的一场梦,梦醒了还是冤魂一条孤苦伶仃,也许还会因为犯了杀人的罪过下地狱。……不过这些都没关系。”审神者轻声道,“我等这个梦等太久了,就是知道自己贪生怕死又无能才这样,竭尽全力也好,总想着给自己憧憬的东西留下最好的印象。”
“那个人不能担当主位,你们弑主情有可原。而我这人软蛋一个,没有什么能留住你们的本钱,那些过错和我没有关系,可是补偿是我唯一能做到的,”说道此处已然满是自卑,“理所当然的霸占一个不被认可的位置,我·不·敢。”
叛主的刀和懦弱的人。
彼此擦干净了玻璃想去看看对方的样子,屏幕这一端先映出来是自己的影子,两道影子隔在中间,那边的触摸这边感受不到,这边的守护那边也觉察不出。
山姥切国广看着抱着头埋在破毯子里的人,夜晚的漆黑包裹上来之后好像整个世界都缩小一圈,本来注意不到的东西忽然间就搁在眼前,月光照下来有一瞬间恍惚。
“你会的,”他用指腹摩挲着本体刀上的划痕,算起来山姥切国广是本丸之中受伤较轻的一批,排在末尾也不知道等的等不到这位主上给自己手入的那一天,他一直不怎么关注在胸膛之中那个跳动的脏器,今夜突然发觉它有些重的慌。
“你的本丸来找你的那时候,你就能理所当然的坐在主位上了。”
似乎是看到审神者有些无法理解的眼神,山姥切国广难得耐心的解释了一下:“你真心信任付丧神,他们自然会随召唤降临。”
“那你们……”审神者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山姥切国广还是没什么表情,眼睛剔透的像是打不碎的浮冰:“没有位置。”
没有这个本丸的位置。
等到真的彼此心照,性命交托,命悬一线也不再恐惧而笃定他们必定会来救你的那一天,不管你舍得不舍得,都会有刀来带你走。
他们像一群无耻的窃贼,明知道日后一刀劈下去不得不放手,但在眼前的还是自己的主,还是死也得守住。
这段断断续续的剖心话每分每秒都无比难熬,审神者半晌没说话兀自在心里煎熬许久,低下眼睛,问话被闷地模糊不清。
“那你们不后悔么?”
这一句问话总算是有了正中红心的气魄。
山姥切国广对上审神者的视线,默然把本体刀递了过去。
“你后悔吗?”
审神者恍然的伸手去触摸那把伤痕累累的打刀。刀身冰凉弧度优美,不是单薄的纸片,不是明码标价的树脂,不是一周一集的动画。货真价实的质感和重量之上还附着着萦绕不去的血腥味,无可置疑的刀剑男士。
确认了,梦成真。
那一瞬间好像是被问住了,审神者视线移到深邃的夜空处,思考有些滞缓却没有停下,许久颓然将脸埋进双手掌心。
“你不明白,你们都不明白。”
能触摸到承载于一纸之上的爱意,痛痛快快给所有念想一个了断,这简直是奢望。捧着纸片人没法松手,为此等待许多年,走过许多路,就为了想要亲眼看见结局,明知道竹篮打水一场空也要咬着牙撑下去。
如今触手可及,随你说是饮鸩止渴也好扬汤止沸也罢,若不收入囊中,终究……意难平。
这时候山姥切国广侧头看着审神者,他本来不想看的,或许是月光太过明亮让目光无处安放,别扭冷淡的性子好像只要一个借口就能短暂的放在一边,注视之下的小姑娘低着头双手盖住脸,颤抖的肩膀在夜晚里显得似乎有点突兀。
前任那位的衣服太阔宽以至于滑落下来露出了大半后颈,与那些历史重宫深闺之中的美人的忧郁身形渐渐重叠在一起,苍白脆弱的脖颈不费力气就可以轻易扼住折断。
山姥切国广忽然间意识到这位暂时接任的主上是个女孩子,一个原本在和平盛世长大,几乎不可能接触过血腥、尸骸的女孩子,弱小的仿佛离巢的幼崽。
他花了一会儿工夫才意识到那从审神者指缝中漏出来顺着手臂滑落的什么东西,湿润的,纯净的,是他被赋予人身以来从来没有接触过的柔软易碎的东西。
在战场上被摒弃的,在搏斗中被蔑视的……
是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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